18歲定工后,新衣服對我來說是件奢侈的事,我總是穿著姐姐們穿舊、穿小的衣裳。每年過年,我就央著媽媽用最便宜、最結實的布給我做件衣服,想著結實耐穿,能多穿些時日。那時,家里的活兒幾乎都壓在我肩上。哥哥結婚后在加工廠,大姐出嫁,很少回家,田里的事兒全由我操持。
那時候,糧食都是按戶供應,要是吃超了,就得“欠”著下月的配額。我們家人口多、勞力少,糧食總是不夠吃。每次發工資,我都會著急地問媽媽:“我們家這個月還欠多少糧食?”媽媽總嘆著氣,眼神里滿是無奈:“還差一點,等……”后半句話她常沒說完,但我知道,那是對緊巴巴日子的發愁。
最讓我犯愁的是拔棉花桿,那時按人口分兩畝或三畝地。我站在田頭,看著直愣愣凍僵硬的棉花桿,我總是力不從心。即便戴上粗布手套,沒撥多久,雙手還是被磨出一個個血泡,鉆心地疼。可活計不等人,沒辦法,我就系根繩子在工具上借力。拔好的棉花桿放在地里,捆扎好后,媽媽就請連隊的小青年幫忙用拖拉機運回家,年年如此。每到這時,我都盼著日子能快點好起來。
那年6月,臨近我生日,大嫂告訴我,她給我做了件襯衫。當我接過那件油菜花黃底、帶著小花的襯衫時,指尖觸到柔軟的布料,心里滿是驚喜。我歡喜得不得了,把它當成寶貝,晚上疊好放在枕頭邊,只有休息日出門走親戚或玩耍時才舍得穿上。穿上它的時候,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另一個更快樂的人。
有一回,組里接到麥田挖墑溝的競賽任務,要求每人四條,看誰挖得越快越好。那天太陽火辣辣地照著麥地,我沒挖多久,汗水就濕透了后背。等挖到最后一條時,眼看只剩一公尺,鐵鍬此時卻“咔嚓”一聲斷了。我又急又慌,趕緊向旁邊的叔叔借鍬:“叔叔,能不能把你的鍬借我用一下?就幾鍬,挖完我一定給你洗干凈。”叔叔不太愿意借,眼神里滿是猶豫,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遞給我。我攥著借來的鐵鍬,咬著牙拼命挖,手上磨出了泡也顧不上。沒想到那次挖溝測試,我竟拿了第一名。連隊放電影前的幻燈片會表揚各大隊的好人好事和先進事跡,我的事兒也被放了上去。當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事出現在屏幕上時,我驚喜萬分,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。
日子就這么辛苦卻又充實的過著,除了在田里的這些事兒,還有一件讓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。團支部書記要求每個團員寫文章,從沒寫過文章的我犯了難。我翻出家里當統計員時留存的報紙,一個字一個字地找有用的詞匯,絞盡腦汁寫了篇《莊稼一枝花,全靠肥當家》。本沒抱什么期望,可第二天,廣播里竟念起了我的稿子。聽到自己的文字從廣播里傳出來的那一刻,我又驚又喜,原來我也能寫出被大家認可的文章。
回想起那些年度過的艱難歲月,卻深深印在我的生命里。它們是我人生中最珍貴的回憶,見證了那段在困苦中掙扎、在堅持中成長的時光。即便歲月流轉,每當想起那些日子,心里依然會泛起溫暖與力量。